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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自萌,世界和平。

二嫂

话说民国初年北平城里有两户人家,两家小姐义结金兰,相约同日出嫁。

一家小姐嫁给了当时的北平政府里的教育部赵部长成了赵太太,而另一家小姐嫁给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商贾巨富钱老板成了钱夫人。

赵部长清廉,是个真正肚子里有货的大师。钱老板擅商,没过多久就将家业做大做强。

二位太太夫家的差距并未影响二位太太的感情。钱夫人怀头胎即将临盆的时候,赵太太还特地赶来照看过几日。钱夫人的头胎是个男婴,很健康。

又过了几年,无巧不成书,钱夫人和赵太太前后脚怀上了孩子,二位太太相约,倘若这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就结为娃娃亲,钱赵两家世代交好。十个月很快过去,钱夫人又诞下一名男婴,而赵太太则生下一位女孩。

赵家小姐五岁的时候,钱夫人又为她的两个儿子生下一个弟弟。其实这一胎,钱家特别想要一个女孩——有子有女才能福气多多。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一胎,又是个男孩。

钱夫人算是累了,前后三胎,全是男孩。她也想像赵太太一样,有一个贴心的小棉袄。虽然她自己没有女儿,但是丝毫不妨碍她把赵太太的女儿当亲生女儿来疼爱。

赵家小姐长到十岁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娃娃亲是什么意思。她虽然不讨厌刚一出生就与她定下姻亲关系的钱家二少爷,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向命运低头妥协。她开始反抗,而她的反抗是无声的。

在父亲赵部长的教导之下,赵家小姐渐渐成长成了一位博览群书知书达理的新时代女性。赵部长和赵太太也渐渐后悔当初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为小女定下的姻亲。

钱家一门三个儿子,只有大少爷出国留学是个成器的孩子。二少爷和三少爷仗着年少便成日荒唐在北平城里。钱家不在乎,在他们看来,只要大少爷能够继承家业就行了,至于剩下两位少爷,钱家有资本让他们这么挥霍。

可是没成想,大少爷所搭乘的客轮在航行大洋时遭遇风暴,原本好好的人客死异乡。钱家大丧,全家上上下下上到老爷夫人,下到伙计门房,一夜之间,都活活苍老了几岁。

钱家人知道,自家二少爷不成器,但时至今日,也只能慢慢培养这位不成器的二少爷,让他继承家业。倘若还是不行,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当年为二少爷定下的娃娃亲,将赵家小姐娶进门来,说不定得此贤妻,钱家的辉煌才能保住。

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了赵家小姐。

北平城里人人皆知,钱家二少配不上赵家小姐。

不过,似乎在大少爷死后,二少爷励精图治,收敛了那份玩世不恭的荒唐。他继承了家业,取了另一位经济司高官的女儿。至于钱家二少爷和赵家小姐的荒唐婚约,也渐渐没有人再提起了。

钱家二少爷走了捷径,多了个能在经济圈兴风作浪的老丈人。

自钱家二少与经济司高官之女成婚之后,赵家为了避嫌,渐渐与钱家的走动少了。不过钱夫人依旧常常邀请赵家小姐来到家中,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有时钱家二少和夫人外出,钱家三少爷还会趁着赵家小姐来拜访自家母亲的时候,偷偷凑到赵家小姐身边,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

“赵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二嫂。”钱家三少爷捧着把瓜子,半是玩笑半是懊恼地说着。每每这个时候,赵家小姐总会一个爆栗敲上三少爷的脑袋,嗔怪他不谨言慎行。

这或许不仅仅是钱家三少爷一个人的意思,整个钱府上下,除了那位身为经济司高官之女的二少奶奶之外,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真正的二少奶奶是个市侩的女人,在家庭环境下常年耳濡目染,让她也变成了个有利才起早的势利眼。不过,在她父亲的帮助下,钱家二少爷将钱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前些日子趁着政策占优,还多办了好几家场子。

无论是干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从来没听说过长盛不衰。做生意也是如此。

市场份额总共就那么多,你钱家如此高调,总会有资金链断裂无法周转的时候。

很快,报应来了。

钱家因为资金无法周转,欠了一大屁股的债。不仅如此,就连钱家新建的几间厂房都不得不废弃搁置。钱家被迫裁员,就连钱府的伙计们也走的走散的散。

这能怪谁?全怪到二少奶奶提供了错误的经济判断吗?不能全怪她。当然了,主要的决策人还是钱家二少爷。

二少奶奶为了躲去债务,很快便与二少爷离婚。二少爷苦于情谊,每个月还许了几百美金的抚恤费。

钱家想要恢复往日商业帝国的辉煌算是不可能了。

钱老板一气之下归了西,葬礼当日,还有讨债的人前来闹事;钱夫人血气上涌大病不起,出门上街算是不可能了。就连向来纨绔惯了的钱家三少爷也在报馆找了个活,开始慢慢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原本趁着热闹而来的朋友们也立即与钱家断了联系,只剩下赵家,不计较钱家欠下自家的若干大洋,依旧隔三差五地去拜会钱家。有时是赵家小姐一人前来,有时是赵家小姐搀着赵太太一同前来。

往往赵家小姐和赵太太一同前来探望钱夫人的日子里,赵太太都会与钱夫人在屋内叙旧,说些老姐妹之间的体己话。而赵家小姐则是坐在如今略显荒凉的院子里,听着钱家三少爷说着话。

“赵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二嫂。”

话还是老日子里的那句话。但是说的人的心境确是不同了。

往日里,钱家三少爷的这句话里是戏谑大于真诚;而现在,三少爷的真诚远大于戏谑。或许夹杂在真诚里的,还有几分懊恼与悔恨。

赵家小姐听了,只是沉默。

又过了几年,钱夫人在一身病痛的折磨下,离开了人世。

这些年里,钱家二少爷卖去家中大多数产业用来还债,自己只留下了一间小小铺面,用以维持一大家子人的生计。

发出丧报的当日,赵家小姐和赵太太前来悼念。

赵太太哀叹老姐妹的一生命运多舛,哭在灵堂里,久久不能离开。

钱家三少爷站来赵家小姐身边,又将那句话说了一遍。

他说:“赵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二嫂。”

赵家小姐浅浅笑着摇摇头,道:“我不嫁他。”

嫁或不嫁又有什么分别呢。

在赵家小姐的心里,早已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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